一颗大哑弹

2017年，作者在马耳他圣母奇迹大教堂前

◎焦金木

那天很热，终于来到马耳他首都瓦莱塔市中心，那里有一个小广场，马路从小广场分三岔延伸，广场里有座一眼望去便不由惊叹的大教堂。广场这边人行道上，有露天咖啡座，几位老人悠闲地坐在遮阳伞下喝咖啡，我发现其中一位是东方面孔。我望见他时，他也望见我，我们相互以微笑致礼，他开口发问，腔调不准，但我听出是普通话：“要去教堂参观吗？”我点头。“来自中国？”我点头，问他：“您呢？”他告诉我：“马来西亚。”其实马来西亚离中国也并不怎么近，但在遥远的地中海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西方国家遇见一个东方人，亲切感油然而生。他友好地提示我：“去参观吧。去看‘鸭蛋’吧。”鸭蛋？教堂里会有“鸭蛋”吗？我莫名其妙。应该是听错了。我朝他笑笑，便过马路去往教堂。

那座教堂旅游指南上标注为莫斯塔圆顶教堂，莫斯塔是“中心地”的意思，其实正式名称应该是圣母奇迹教堂。建造近二百年了。外观是西方古典建筑集大成的样式，门前是六根爱奥尼亚大石柱，门面上是矮三角形带浮雕的装饰，两侧是高耸的钟楼。当然，最抢眼的是教堂那巨大的圆顶，那样的大圆顶造型在欧洲虽然很多，但直径巨大的只有四例，排名第一的是佛罗伦萨圣母百花教堂，圆顶直径45.5米；第二是罗马的万神殿，圆顶直径43.3米；第三是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，圆顶直径42米；马耳他的圣母奇迹大教堂的无支撑大圆顶直径37.2米，排名第四。

一进去，啊呀，堂皇富丽，美不胜收，那穹隆营造出天堂气象，线条飞逸，色彩淡雅中又见绚丽，教堂内点缀着大型圆雕，除圣母外，又有若干圣徒的造像，栩栩如生，表情各异，进入参观的游客一个个禁不住噤声蹑足，潜心感受其美。忽然，一瞥之中，嘴里不便发声，心中难免惊呼：炸弹！

在教堂一隅，石壁下，有一颗炸弹，默默地靠在那里。这是怎么回事啊？原来，1942年4月9日，一颗纳粹空军的炸弹从天而降，穿透大圆顶，掉入教堂内，还弹跳了几下。当时有300多人在教堂内做弥撒，炸弹穿顶落下时，刚好神父要给信众发放圣餐，信众都离座到中间甬道排队，因此巨大的弹体虽然破坏了几排座椅，却没有蹦向甬道伤到人体，而是倒在墙壁下。更万幸的是，那炸弹竟未爆炸，倘若爆炸，再引起圆顶坍塌，引发火灾，那么里面的所有生命，都必定陨灭。整个教堂，只是圆顶破了一个窟窿，地面砸出一个坑，破坏了一些座椅。

事情过后，有人将其视为是上帝保佑的一个“神迹”，很快地一传十，十传百，传遍整个欧洲，马耳他这座圣母奇迹大教堂名声大噪，特意来朝圣的络绎不绝，如今更成马耳他的一处著名的旅游打卡点。当然，炸弹落入教堂、人员疏散后，很快有专业人士进入拆弹，现在游客看到的，是按照原来样子仿制的假炸弹。原来那个马来西亚人，跟我说的是“哑弹”，这教堂里果然存放着一颗大哑弹啊！

那是2017年，疫情发作前，我在地中海岛国马耳他旅游的见闻。马耳他全国由两个大岛及三个小岛组成，总面积三百多平方公里，约等于北京海淀区的面积。北京海淀区内容丰富，马耳他国也“麻雀虽小，五脏俱全”，可参观欣赏的名堂还很多，比圣母奇迹大教堂历史更悠久、建筑风格更有说头的教堂，还有好几座。但是投弹穿顶而炸弹哑掉的故事，唯独它有。

飞机投掷炸弹落地成为哑弹这件事，打破了所谓德国制造永远精密无差错的神话，也仿佛是在昭示失道者必不能肆虐无阻的天理。供图/焦金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