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村走在林间小径上。树荫斑驳,空中明亮,地面灸热。山间坡梁,草树摇曳,在灰褐与绿的底色上又有多样搭配。岩石如巨大的怪兽蹲卧山脊。我没带笔记,为荒野风光着迷,不时用手机拍摄景物。
登上一座小岗,暑气氤氲,光线如银流泻。山下田地紫气蒸腾。五当沟上游,沟谷底畔几处村落,绿树团团,山峦层叠起伏,向远处高起。上面湛蓝天幕,北方灰蓝遥野茫茫,苍黄中有微紫闪烁。
上到山顶,又见新奇,石拐南山、九峰东岭,高大隐然,数峰陡峭塔形锥体,越过便是敕勒川黄河,一切仿佛飘浮于幻境,瓷光放散。近处秃山,人工疏林点片浅绿,自然保护区内林草稠密处神秘静谧,迹地连向国家森林公园和古庙名寺。
大小村落分布山坡沟沿,乳黄色房舍掩映于绿树荨蔴灌丛中间,田地里七八农民,挥锄劳动,也有身背喷雾器为禾苗施药除虫的。在较远的小平原上,白晃晃一片拱圆大棚,农用车正装上早菜上市,从田间土路开上通往城区公路。
我下至小村,几栋红砖瓦房间夹杂土墙木门窗旧屋,看上去久无人居,房顶野草在山风中摆动,如儿时所见招魂引度。是盼主人回归,还是欢迎不速之客?听几户住民老人说,大部分村民都走了,留着几户养羊耕种少量田地,儿女亲人不时回来,带点城里时新东西,再拿点新鲜绿色食材。近午日光中,山村萦绕羊咩鸟鸣,似乎有种奇异的幽灵魅影潜藏窥视。
走出山村,拐弯转山,坡上几处坍塌房舍和废弃石砌羊圈,其间杂草丛生,上面一间小庙,大概是供奉土地山神或龙王的。令人想起少年乡村情景。旧址遗迹暗地里展示一种藕断丝连之文化意味。
转过山湾,一处二楼赫然入目,坐北向南,有大约六七亩院落,东西各有一层厢房,红漆铜钉大门南开,俨然富豪庄园,但不见人影。据说为前几年什么投资项目,一直闲置不用。沟上坡有铲开的宽阔大道,将林草坡劈为上下两部分,下坡是乱石沙砾,上为十几米崖壁,可通往深山废矿。从高远处看去,犹如一华丽龙头拖着一条灰白长尾于山间弯延曲盘。路面荒芜生草。
顺路出去,一条大沟,阴坡石岩下有小溪绿苔,窄处有石砌大坝,里面褪色青砖下有老旧、低矮、幽暗小房,压抑不明。过去曾养殖奶牛,现在人牛皆无。前面开阔处一户牧民,人居三间红砖瓦房,木栅围栏羊圈。主人是我旧交,蒙古族,热情迎接进屋,奶茶、炒米、馓子、风干羊肉倾刻摆上柏木炕桌。他又拿出一瓶珍藏骆驼牌老二锅头,忽嘟嘟倒入小花龙碗,手端相碰,一口饮尽。我已不胜酒力,勉强小呷,赶紧将一块干肉塞入口中。酒肉香醇,陶醉其中。
日沉西山,寻路返回,多年不走的近道隐约间断,只好绕登高处。苍山如海,夕阳下明暗交织,浑然旷荡间似有很多陌生的东西,我竟然在大半天时间转悠那么多山境,它们各处其所又互相关联,不依赖于任何人意,事件,依然和谐共存。我乃天地间一微尘小虫,以行动显示生命活力,欲贴近大地生活,执著于自然行旅而紧系灵魂漫游,持续心身劳动,于当下寻归模糊的自己,老而形象不明,往往为现实魔力所挟迫,深刻不安。如此独立山上,斜阳璀璨,方觉孤往处光辉上升……
此时我的思想却莫名其妙地下沉,潜入一种本根的基点。这根源也许正是自我的本质,如天的蓝,日之光焰,草树翠绿,山高水长,风吹云散,一切美如幻画,又实在而充滿魅力。我这个自己,亦是在一切之中,将形式和内容逐渐融合为自在自觉的统一,朝向永恒的解读行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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