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安徽,有两个地名很特别:在“庐江县”里,你找不到“庐江”;在“砀山县”里,你也找不见“砀山”!不过,“庐江”这条江是真没踪影了,而“砀山”这座山还在,只是它已跑出了县,跑出了省!它坐落在河南省永城市,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5A级风景名胜区!
“砀山”其实是一座很矮的山,海拔才一百多米。但它自古就很有很大的名气。这一是因为它特殊的位置,它位于黄淮平原两大古城商丘和徐州的中间,西距商丘约80千米,东到徐州60千米左右,在一坦无垠的平地官路中间,有这么一组山“巍峨”的山峰,地势多重要自不必说了。出名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山出产一种特殊的石头。“砀”在《说文》中的解释就是“砀,文石也。从石,昜声。”也就是“有花纹的石头”。《汉书·地理志》在“梁国,砀”条下用“注”来解释县名由来:“山出文石,在今河南归德府。”汉末的何晏在《景福殿赋》中有句描绘:“墉垣砀基,其光昭昭。”就是说,这种“砀”石不仅有花纹,而且是洁白的,光亮的,非常美观。
但砀山真正出名的是由于三个历史事件。
第一件事是在秦朝。秦王政二十二年(公元前225年),秦军用声东击西之计突然南下,绕过楚国的38座城池,包围了魏都大梁,并引黄灌城,迫使魏王投降,魏国灭亡,其地被设为秦“东郡”。接着,又将东郡东部原属宋国的地区划出,设置“大宋郡”,郡治初在“睢阳”(今商丘市),不久迁“砀县”(今河南永城市芒山镇),改郡名为“砀郡”。为什么把郡治从中心迁到东边边境?司马迁在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中有这么一段话:“秦始皇帝常曰‘东南有天子气’,于是因东游以厌(通‘压’)之。”意思是当时流传着一句神秘的谶言:“东南有天子气,日后必有帝王出。”他因此东巡以镇压住这里的“王气”。但我总以为这可能是他故意用来麻痹楚国的说辞,因为几年后,秦突然从砀郡和陈郡攻楚,在今宿州一带杀死项燕,并最终灭了楚国。
“王气”说不只这一处,在“鸿门宴”上,范增也说过“吾令人望其气,皆为龙虎,成五彩,此天子气也。急击勿失!”这样的话;刘邦的妻子吕雉在他逃匿皇藏峪时能寻找到,据说也是望到了“王气”。“王气”说当然是迷信说法。或许是当时就流行“望气术”,毕竟先秦就是个“阴阳五行”学说盛行、方士到处是的时代,秦始皇都被骗得团团转,民间自然深信,司马迁多次这么记载,这是据实记载;也可能是刘邦建立汉朝后“神化”的需要,为了证明他改朝换代是天命所归,他不是在芒砀山有“斩白蛇”的壮举么?“大汉雄风”,当你置身在高高的汉高祖塑像前时,你确实会被这股气势震慑!
有意思的是,秦末“首义”的领袖陈胜的墓地,就在刘邦塑像西边不远处。陈胜可能做梦也没想到,他点燃了“火”,却没沾到“王气”,“王气”却落在了一个落拓的砀郡沛县下面的小亭长身上!而刘邦起事后,小楚怀王熊心恰巧就“以沛公为砀郡长,封为武安侯,将砀郡兵”。正是凭着这支部队,刘邦受命西进,轻取关中,并在与项羽争夺天下中建立大汉王朝。不知被草草安葬在“王气”笼罩的芒砀山尤其是这“汉高祖斩蛇处”的陈胜,胸中是否感到憋屈?
刘邦当了皇帝之后,把“砀郡”再改名为“沛郡”,郡治移到了“相县”(今淮北市相山区)。而“砀县”在这个过程中,先后析出“芒县”“酇县”,“砀山”留在了“芒县”!再后来,“沛郡”又分出“梁国”,“芒县”“砀县”分属在不同的郡国!
说到“梁国”,就必须说说“梁王”和“梁园”了。“梁国”历史上好几个,但让“砀山”出名的要数汉武帝的弟弟——梁孝王刘武了。公元前154年,吴王刘濞以“诛晁错,清君侧”为名发动叛乱。梁王刘武固守睢阳,将吴楚联军挡在了睢阳城下,为周亚夫夺取泗水入淮口,断绝联军粮道,彻底平定“七国之乱”赢得先机。据《史记·梁孝王世家》记载,梁军击溃、杀死、俘虏的敌军人数,与周亚夫率领的汉军大略相当,可谓功勋卓著。
立下大功的刘武受到了重赏,益封的梁国包括今天山东南部,河南东部,安徽北部,疆域之辽阔,人口之繁盛,经济之发达,一时富甲天下,是当时最为富饶的地方。而随之而来的文化氛围之浓郁,使之成为当时西汉时期郡国的领头羊,诞生了“梁园”这一文学现象。刘武喜欢结交天下的文人雅士,这些人纷纷投奔他,成为他的门客。枚乘、邹阳、司马相如等都成了他的座上宾。他征集全国能工巧匠,挖湖堆山,造亭台楼阁,建造出一个堪比皇家上林苑的“天下第一园林”!“睢园绿竹,气凌彭泽之樽”,让人产生多少向往!
芒砀山这块汉兴之地,也被梁孝王刘武选做了最后的安眠之地。生前讲排场的刘武,死后也想享受奢侈的生活。他斩山而廓,穿石为藏,为自己建造了一座结构复杂、规模宏大、如地下宫殿般的王陵。浩大的工程,耗费了多少人力、物力,让人难以想象。李白有诗吟咏道:“万人凿盘石,无由达江浒。君看石芒砀,掩泪悲千古!”而这自然也为他招来了“惦记”。三百多年后,“(曹)操发兵入砀,发梁孝王冢,破棺,收金室数万斤”(引自《水经注疏》)。“梁园虽好,不是久恋之家!”
可惜,能引起这么多联想的“砀山”都不在“砀山县”了,不断缩小的辖区内,如今能引人关注的,估计一是“砀山梨”,还有一个是“砀山古城”。今天的砀山县有“世界梨都”的美誉,被称为“中国酥梨之乡”。那个大、心小、汁多、肉脆、皮光的“砀山梨”,让“砀山”驰名海内外。这些年,又增加了一个一年一度的“梨花节”。每到花开季节,那“千树万树梨花开”的盛景,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。
至于“砀山古城”,倒不是因为它“古”而引起我注意,而是因为它“特”。“城”本指都邑四周用作防御的高墙,多是军事用途。但“砀山古城”却是以防洪水冲击为主,军事战守为次。万历二十六年(1598)“县城沉没”后再建的这座“古城”,城墙高一丈半,基宽却达三丈,宽而稳固,可增强抗洪能力。城墙外再建护城堤,高丈余,仅比城墙矮三尺,堤基宽达四丈,遍植杨柳,力求牢固。地处黄泛最前沿的“砀山”没山了,都是平原,面对频繁的洪灾,救人是第一考虑!淮河流域有已沉水底的“泗州古城”,还在起抗洪作用的“寿县古城”,“砀山古城”可看作又一范例!
这么看来,“砀山”不在砀山县虽然令人惋惜,但也不用太在意。毕竟离得不远,协调好地域间的关系,利益是可以共赢的。而且,逼迫去发掘新的资源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“忧劳可以兴国”嘛,对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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