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知青岁月：登华山

华山火车站是个小站，只停慢车不停快车。下午四点多钟我穿着四姐夫给买的千层底布鞋，背着一书包四姐给买的各样糕点，以及照相机、军用水壶，顺着铁路走到车站附近一片古典园林式的建筑群：玉泉院。

玉泉院是华山脚下著名的道观，依山而建，四周古木参天郁郁葱葱，风声鸟语伴随着院内一股神奇甘美的泉水叮咚之声，真是赏心悦目。但院内房舍破败不堪，门窗和殿内供奉的神像大部分早已被红卫兵砸了个稀巴烂。

我在建筑群内转了好一会儿，才找的一处干净整洁的小院，院内四周殿堂已被改造成一个个各自独立的小屋，成了旅店式的房舍。一个年近五十，个子不高，蓄着长发，留着长长胡须，两眼炯炯有神的道长问我要住宿吗？我说：“听说西岳华山是道教圣地，老子修行炼丹的地方，今天专程到此观光，了解道教文化，参悟华夏文明。可没有住宿介绍信，能否让我在此住上一宿？”

道长二话没说，高兴地给我打开一间门框上牌匾写着“松风洞”的房间。内有四张单人床和一个两屉桌，让我随便挑床睡。

道长看着我说：“好久没见有人来了，我给你说说华山好吗？”我说：“求之不得，让您费心了。”道长慢慢地讲起：“华山是道教圣地，以剑道、医道闻名于世。华山由五座山峰组成，北峰名云台，海拔1614米，是最低的一座，中峰名玉女，东峰名朝阳，西峰名莲花，南峰名落雁，海拔2154米，是最高的一座。上面的仰天池，天旱水不竭，天涝水不溢，水质清纯精莹，世所罕见，是老子炼丹制药取水的地方。文革初期仰天池的泉眼被红卫兵用水泥堵死，栈道拆除，道友们被赶下山到乡村务农。经过1967年的红色风暴，到1968年上山下乡运动后，红卫兵就不再来了，部分道友偷偷地返回北峰和西峰整修好几座道观，终于又有游客和善男信女前来烧香祈福求医，道友们可以勉强糊口，附近的各级革委会也默认了。华山原有的72个悬空洞和20多座道观，不知何时才能全部恢复原状。今晚你在这吃点现成的斋饭，明早我熬些粥，你吃饱喝足了，把军用水壶灌满水，登山时就渴不着了。”我说：“谢谢您，我这有些糕点拿给您，给各位神像当供品好吗？”道长接过后，看着我说：“你右眼的毛病是怎么落下的？”我说：“四岁时把眼神经线摔断了，造成右眼严重弱视，牵扯着左眼在强光或暗光下看不清东西。”道长说：“从面相上看，你应是个有福之人，但眼伤改变了你的运势。今后远离权和财，多行善积德，方能平安一生。”

转天清晨，道长送我走出玉泉院，指着铁路下面的涵洞说：“穿过这铁路下面隧道，向北走过山门、五里关、药王洞到青柯坪就开始爬山。记住爬山人在前，下山人在后。人多不爬山，无人时再爬山。走路不看景，看景不走路。如感觉劳累心慌，千万不要逞强。放松心身面朝南站好，左手在右手里面，重叠放于心脏位置。心想红色的苦瓜子，先吸气后吐气，鼻音重，口音轻吐出‘征’音，可以减轻心慌疼痛。这是‘吐心音’功，对人有益于身心健康。”

告别道长，顺着山道往前走，沿路石壁高崇，山石环抱，不见人影，一派荒凉寂静景象，只有道旁一侧从山上淌下的清泉溪水湍急过流。过山门、药王洞到青柯坪后，只有一条顺着山缝开凿出的台阶垂直而上，两侧山体留有残缺不全的铁链扶手。这就是被称为“太华咽喉”的千尺幢，是徒步登山的必经之路。过了千尺幢就是百尺峡，古代叫百尺崖，两崖中间夹着一大块浮石，浮石一边刻着惊心，一边刻着平心。走出百尺峡就到了北峰，北峰上通中东西南四峰，下接幢峡危道，三面是绝壁，峰顶有平台，峰腰树木葱茏，秀气充盈，近处的道观整齐洁净。道观外有桌、凳，坐着几个香客，喝着热茶水，吃着自带的干粮。一个老道看着我说：“你一个人这么早就敢登华山？”我说：“他们不是比我还早吗？”老道说：“他们昨天就住在这儿了。”

随后我就跟老道闲聊起来，他说：“从这走苍龙岭到中峰有一座铁瓦亭子，内有铁棋一秤，是宋太祖下棋将华山输给陈抟老祖的地方。陈抟对道教的主要贡献是易学和老学及药学。你看这这苍龙岭宽不足两米，两边都是绝壁，有如刀削。防护的铁链都被红卫兵毁了，45度的坡，上去容易下来难。唐代韩愈曾站在苍龙岭上头，吓得进退两难，只好投书山岩之下求救，方得以下山。你听我一声劝，站在这同样可以观看到自隋唐以来，李白、杜甫等文人墨客在岩壁上留下的咏叹华山的诗词歌赋、碑记和游记等石刻，以及红卫兵早期用红油漆在岩壁上书写的大标语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’‘破四旧、立四新’‘彻底砸碎封建余孽’。”

不过我没听老道的劝，赶在香客前面登上了苍龙岭。先到中峰，再到东峰，后到西峰，最后来到南峰的栈道口一看，栈道只剩下镶嵌在岩壁上的铁橛子，木板和铁链扶手都没了，我害怕了，没敢上南峰。

回去时，走到苍龙岭不敢往下走了。足足待了半个小时，看到前后没人，把身一转，双手扶着台阶，双脚蹬着台阶，倒退着开始下山，每爬十步台阶就停下来，从两腿之间的缝隙往后看看，认为安全后，再接着往下爬，总计停过35次，最后剩下的几步台阶是正常走下来的。后面的百尺峡、千尺幢也是脸朝山，一步一步的倒着退下来的。

回到玉泉院已是下午六点多，胡乱吃了两碗道长熬的粥，倒头就睡，一觉睡到天大亮。因我在天津鬼市买的便宜胶卷，华山的景色一张都没有照出来，留下了一些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