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理冷知识——银川

朋友圈宇宙里，旅行目的地向来是龙争虎斗。你赞罢北疆林海黑土，菜量退张飞；我偏夸江南小桥流水，莼鲈留季鹰......这样形形色色的美图中，某个画风迥异的庄园就显得格外扎眼。灰黄粗石垒就的墙体，翠色欲滴的葡萄园，成千上万的橡木桶，酒窖的湿冷几乎扑至鼻尖——大约又是欧洲某个酒庄。不料草草扫过定位，和猜测不能说是大差不差，只能说是毫不沾边——宁夏银川。实在是太意想不到，反复确认，只有银川一副任君打量、底气十足的样子。那么问题来了：银川葡萄酒，什么时候这么支棱了！？

关于这个问题，专门跑酒庄的司机老周有他的回答。“还不是粮食不好种！”老周是老银川人，在他小时候，贺兰山东麓还是“干得冒烟”的沙地，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种点粮食，关于收成，只能说一句：“重在参与”。眼看着粮食产量还没有大伙掉的头发多，1983年玉泉营农场决定种葡萄。

贺兰山下 | ©图虫：__墨涵__

甲之砒霜，乙之蜜糖。戈壁的砾石滩对其他农作物很不友好，但完美符合葡萄的种植条件。但彼时的宁夏并没有葡萄酒酿造方面的专门人才，玉泉葡萄酒厂专门派人前往秦皇岛学习，第一批酿酒师归来后，面对着三间简陋平房，只能用最原始的陶坛和张骞严选的优质葡萄酿酒。在无数次尝试与失败后，终于在1985年，诞生了第一瓶土生土长的宁夏葡萄酒。

银川张裕摩塞尔十五世酒庄 | ©凤天翼

然而产业发展不是网络爽文，接下来的宁夏葡萄酒并没有一飞冲天。事实上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它都只是默默无闻地积蓄力量。直到2003年，贺兰山东麓获得了“葡萄酒国家地理标志产品”保护区认证，一举吸引来众多国内外知名生产商。随后，这些黄河水灌溉出的葡萄酒走向海外，接连斩获国际大奖。宁夏葡萄酒终于承载着老一代酿酒人的梦想，声闻海内。

贺兰山东麓酒庄 | ©旅拍导游彭兴隆

今天，曾经荒凉的戈壁滩已然铺上寸寸碧色，抚平了采矿采砂留下的荒地。与葡萄基地配套的，还有防护林和节水灌溉工程，昔日的飞沙走石彻底成为了历史。仅是银川的酒庄就有六十多家，既有诸如贺兰晴雪、志辉源石一类的大酒庄，也有小而美的特色酒庄，总不叫人失望而回。

曾经的沙漠已变成一片绿色的葡萄藤海洋 | ©宁夏文化和旅游

进入酒窖，松木桶混合着醉人的酵母芬芳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，主理人还在介绍酿造的流程，旁边已经传来响亮的口水吞咽声。品酒是重头戏，贺兰山水土自带的厚重，使酒水入口时矿物感十足，比起那些风情摇曳的红酒，更有种无可比拟的隽永。哪怕是完全不喝酒的人，也不会被冷落，摘一串酒庄的鲜食葡萄，美妙糖分从舌尖慢慢渗下喉咙，漫步一眼望不到头的葡萄园，老藤生生撕裂了土层长出来，虬劲龟裂的表皮也带上与堆积岩相同的美感。

酒窖内装着美酒的木桶 | ©宁夏文化和旅游

从酒庄出来时，斜阳晚照，古老的西夏王陵寝默默不语。几名游客用烤全羊下酒，饮到兴起，抖起嗓子唱《战太平》：“进得帐/高声骂/拼着一死染黄沙。”嗓音亮烈，豪气万千，真有唐人醉卧沙场的志气。老周对此见怪不怪，他细看了看那只羊，对这些外来者的品味表示认可：“滩羊！咩气（好）得很！”

银川的辣糊糊是当地的网红小吃，裹着浓郁的酱汁，香而不辣。但和银川的手抓羊肉一比，又立刻落了下风。手抓羊肉用的是滩羊，这种羊生活在碱性高的地区，以沙窝中生长的各类耐碱性植物为食。有种说法是其中有不少中药材，羊吃了解膻。

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造就了滩羊的好味道 | ©《黄河谣》

滩羊最有名的产地是盐池，曾经四登国宴的盐池滩羊已经在当地构建起一条庞大的产业链，走向规模化。近些年，随着市场需求不断扩大，银川也大力发展起滩羊养殖业。2023年底，银川全市的滩羊饲养量达到220万只，全产业链产值产值达45亿元，无疑是农民增收的又一发力点。

手抓羊肉 | ©图虫：baicaiht

老周推荐的手抓羊肉店是银川市内的老字号，烹饪方式走的是维持原味的极简风。去血水，配好各色香料和水下锅，捞出来清清静静一盘好羊肉。透亮晶莹的脂肪颤巍巍，软嫩地似乎要随时能脱骨而下。空口能吃出清淡的甜意，嫩得要咬到舌头，是醇美的原味。搭配银川特色的凉拌沙葱，清香爽脆。最后再来一杯浓酽香甜的八宝盖茶，在玫瑰红枣的香气中结束一餐。

吃羊肉只需要用最简单的蘸料，多一分都会破坏原来的味道 | ©乡味宁夏

清水煮羊肉自然是人间至味，不过宁夏各大餐馆的招牌还是爆炒羊羔肉，银川自然也不例外。一块块切好的羊羔肉上白白的羊油羊筋中透着粉，往热好的锅里倒上油，放入辣子和葱段，等到香气溢满整个厨房，便用大漏勺下羊肉。鲜嫩的羊肉在经过爆炒后仍然保留着自带的清香和完美口感，就着流出的肉汁就能吃好几碗米饭。

色泽诱人的爆炒羊羔肉 | ©乡味宁夏

几人意犹未尽地品评着刚吃过的羊肉，强烈要求老周再多推荐几家。不料，方才还挥斥方遒的老周卡了壳，挠头半晌后表示：“最好吃的还是我家楼下那家。”

想从银川西门进市区，先要看“西门一块碑”。西门一块碑指的是凤凰碑，碑顶神光凛凛地立着一只凤凰，是银川的象征。八四年凤凰碑刚建好时，到了晚上还有喷泉，一跃成为当地人最爱的纳凉场所。过去要看的还有一个“新城一群鬼”，因为雕塑太大，夜里看上去张牙舞爪的，得了这么个诨名。

有些老旧的凤凰碑 | ©旅拍导游彭兴隆

“那时候都爱和喷泉合影，外地人来了必去西门转盘，还有专门给人照相的。”聊起四十年来城市的发展，老周既骄傲，又有些唏嘘，“新城一群鬼太老，前些年给拆了。”银川市区的景点排布密集，在当地的北塔巷悠闲地吃过早饭，一天走下来绰绰有余。

宁夏博物馆镇馆之宝中，西夏鎏金铜牛尤其值得看，神奇的是并不显笨重，仿佛下一秒能从鼻孔喷出气来。一楼还有岩画展，先民的笔触与热气腾腾的现世只隔着一层玻璃。南门楼别号小天安门，实际比天安门修建时间还早很多，是后期修缮的古城门。路过拍张照来戏弄亲友，别有趣味。

附近还有玉皇阁，它和鼓楼都可以上去参观。银川的古建筑风格自成一格，虽说粗略看去仍是檐牙高啄的传统结构，可细节上又有不同。尤其是承天寺（不是怀民亦未寝的那处），沿袭了西夏佛塔的风格，从木质楼梯至塔顶俯瞰银川。风乍起，佛铃清越，让人想起金庸笔下的西夏王妃李秋水。览山公园是看落日的好地方，打卡的游客不少。比起罗马式的景观，更妙的是黄昏时的光影，奶油黄的立柱温柔下来，徐徐融化在余晖中。

来西北，怎么能光看景点不玩沙子？黄河古渡适合想稍微体验一下沙漠，但又不想深入腹地，吃太多沙子的人。整个景区开发得很成熟，且流程完善。这里不光能滑沙，还可以骑骆驼，体验沙漠越野车。值得一提的是滑沙，从高高的沙丘冲下去，尖叫声冲破天际。（别问，问就是别把手机放裤兜里）

当我们坐着羊皮筏子，顺着黄河漂流而下，目之所及唯有漠漠黄沙。转过一个弯，一位姑娘骑在骆驼遥遥望来，黄昏的光影徐徐融化，红衣欲燃。老周说，这种年轻人爱玩的cosplay，镇北堡影视基地有很多，那里曾是《大话西游》的取景地，好多女孩会扮成紫霞仙子来圆梦。他把我们带到影视城对面的废墟附近，一尊八米多高的迦陵频伽像双手合十，颔首微笑。

在西夏博物馆中，还有许多这样半人半鸟的妙音鸟，大多是早已毁坏不见的建筑构件。透过它，似乎仍能描绘出那个极度崇佛的王朝。

要离开的时候，起身去逛那几个贺兰山东麓葡萄酒的销售点，想带些礼物。不妨看见几位高鼻深目的外国人站在那，对着葡萄酒精挑细选。心中一动，拍下照片给老周发过去。老周秒赞，发来一张葡萄园的照片，看来他又在带新的客人了。或许党项人创造的文明早已远去，但很显然，汉唐起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葡萄藤，依旧守护着它忠诚的华夏子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