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眼温泉
01 传说中的“陈塘沟”
对于温泉，我也算是有经验的了，常规的非常规的，什么样的情况都遇到过。即便是大白天泡裸温泉，也有两次记忆犹深的经历。
第一次是2005年泸沽湖旅游。去大山深处一村庄泡温泉，不料都是裸泡。不管你外地人习不习惯，只能裸泡。裸泡就裸泡吧，问题是男女相隔太近。一道半人高的砖墙将池子一分为二。稍微直一下身，就看到了对面。说话声、笑声，就在身旁。据说之前没有分男女，因偶尔有外地人来，才隔了一道矮墙意思一下。温泉是很好的温泉。女人们在池子里洗头发啊、搓身子呀、洗衣呀，什么的都有，很是热闹。当时顾虑脏又担心偷窥，未能尽兴。
红圈处就是尼泊尔山居人家
第二次是2016年台湾旅游，中午路过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礁溪，因泡了几十分钟裸体大众温泉而印象加深。
它在露天公园里，一间外面看起来十分简朴，里面十分干净舒适，采光透气均佳的房子里。同样只能裸体，好在全是女人。本来我是计划一边看手机一边泡温泉。刚把手机拿出来，立即就有阿姨过来制止。我说我不拍照，只是看手机。谁知道你是看手机还是拍照呢？有道理。
把手机锁进了柜子里，闭着眼专心泡。没想到泡完后全身暖暖的松松的！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松了，身子轻盈通透，像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的。
疑惑泡温泉无数次了，为什么这一次这么不同。直到抵达花莲，向前来接我的民宿老板求教，才解开心中的疑惑：泡的温泉是汤清无臭，清爽而不黏腻的碳酸氢钠温泉，它是“温泉中的温泉”。其实就一句话，温泉好！
但是如果这两次的经历跟陈塘沟的“九眼温泉”相比，那又“小巫见大巫”了。“九眼温泉”在陈塘镇雪雄玛村，海拔3017米的半山腰上，恐怕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温泉了。
然而，这么特别的温泉，不是想看就能看，想泡就能泡。
陈塘沟一
首先，你得到西藏吧！作为一个内地人或外地人，基于西藏路途的遥远，西藏独特的地理和气候以及高反，不是想去就能去的。
其次，到了西藏，你还得到温泉所在地陈塘沟吧！
陈塘沟是什么地方呢？陈塘沟是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南坡，一个南北方向的裂谷，是珠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的一部分。位置偏远，交通不便，海拔从2040余米到5500米不等，直到2018年才通公路，曾被誉为“中国最后一座陆路孤岛”。
陈塘沟二
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，那一定很美呀！
“美得不似人间”。植被茂盛，森林覆盖率达98%。全长376公里的朋曲河下游流经陈塘沟，在陈塘龙堆村南8公里处流入尼泊尔境内，称为阿润河，最后汇入恒河。东南与尼泊尔隔河相望。 亚热带山地季风气候。年均气温13.76℃，最低气温1℃。
“绿野仙踪”，是对陈塘沟的称呼。
葱绿的原始森林重重叠叠。峻拔的雪山连绵起伏。玉带似的瀑布任意青峰间飞溅。翡翠般的朋曲河，奔腾着、咆哮着，水流湍急、涛声如雷的滚滚向前……。一坡接一坡台阶似的绿葱葱山梯上，隐约着一座座艳丽风情的房子、飘动的牛羊、丰盛的农作物……。
陈塘沟三
陈塘沟是目前喜马拉雅山脉中国一侧最原始、最纯净、最少受现代文明浸淫的最后一颗“绿色明珠”。中国2000多夏尔巴人唯一聚居地。
一个与世隔绝的奇妙民族，因登山而名传于世、可徒手攀登珠峰。传说他们的先人，西夏王朝覆灭时逃入喜马拉雅山，躲避战乱追杀，所以被称为“东方来的人”，后来成为藏族的一支。一度以向导或背夫为生。
陈塘沟四
这样一个自然与人文兼具的特色地方，徒步探险者的天堂，人们应该蜂拥而至吧！不尽其然。
2023年西藏接待国内外游客5517万人次，每年到珠峰自然保护区的人数约6万人，到珠峰自然保护核心区的人数呢，3.7万人左右。
庆幸，少数人群里的一员，有机会领略即险又美，神秘幽深、稀世盛景之陈塘沟！
陈塘沟五
陈塘沟六
02 入“沟”之难
进“沟”之路极为考验。
距陈塘沟风景区36公里处，约傍晚七八点，见识了厉害。
突然间，天空抛下一张巨网，铺天盖地的大雾劈头盖脸罩了过来，仿佛进入哈利波特的魔幻世界，当年墨脱徒步翻越多雄拉山口那一瞬间的场景又重现。
一下子身处茫茫世界。雨，密密麻麻。雨帘里，高海拔绝壁行驶。右手坚硬的石壁，左边深不见底的沟壑，沟壑里水流湍急，响起雷鸣般的巨大吼声。那水跟崖壁有仇似的，使出千钧之力往上撞，浑身碎骨也在所不息。路坑坑洼洼，时有小水潭。迷雾濛濛的世界里，阴暗一步步逼近。后悔路上耽误太多时间，没有早两个小时天黑前驶过这段路。
距陈塘沟风景区15公里，光线稍微亮了一点，路好走起来，崭新平整宽阔的柏油路，没那么深沟险壑，但山势越来越高，人和车向着云端里、雨雾里驶去，驶向云雾缭绕的“神仙”境地……
既然进了陈塘沟，到了陈塘镇，踏入了“九眼温泉”的地盘，到访温泉，举步即可吧！
非也！
03 “九眼温泉”，上天的礼物！
所有的人都说“九眼温泉”值得去。
它是绝世奇观，是大自然赠与陈塘人的礼物。陈塘沟本就是我国西藏与尼泊尔交界处的秘境，而“九眼温泉”又深藏其中，更加隐秘，被外界知晓不过是近几年的事。
当地的老百姓视温泉为“圣洁的神泉”，来这里祭拜，沐浴之前都要请喇嘛做法事，洗去劳顿和百病。
相传很久以前，天神为了减轻人们的疾病之苦，降下了这口温泉，并托梦告知乡亲们哪眼温泉治疗哪种疾病，从而使得附近的居民不再受疾病之苦。
这么神奇的温泉一定要去看呀！
所有的人都说去温泉的路好难走。
有多难走呢？比进陈塘沟的路更难。
“九眼温泉”位于雪雄玛村，村子在陈塘镇最上部。从陈塘镇往“九眼温泉”的路还在修。就是那种年年修，年年修不好的路。淤泥。积水。炮弹坑。
但凡“沟”，高耸在巍巍的两山夹峙处。一边岩石如壁，一边沟深似谷。险峻。偏僻。山高崖峭。路窄弯急。如入神秘幽境，或幽深不似人间，或险壑如入魔地。虽只有十几公里，却要行驶一个多小时，可见路之险阻艰难！
对于我，还有一个大难题。进陈塘沟之前没有加油，到了陈塘镇才知道山高路险，整个陈塘沟没有加油站，必须进沟之前加满油。我车上的油要重新从陈塘沟走出去都难，每一滴如黄金般珍贵。
第二天，运气很好的结了一个伴。一个上海的大哥。喜欢摄影。热衷徒步。不畏探险。一个人走南闯北自驾了很多地方。西藏也来了不止一次。他也很幸运结了我这个伴。毕竟去一个幽秘高深之地，多一个可心的同伴壮壮胆也是好的。
大哥开着他高底盘的车，雨雾里，艰难地向前挺进……
04 看我？爬山！
一番挣扎。
一小时后，车在一个有着作物、蔬菜、房屋、篱笆的小块平整地方停了下来。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。雪雄玛村。几栋平房。门窗紧闭，一个人也没有。
四周一望，在哪里泡温泉呢？
我跟很多人一样，想当然地以为，到了村里，下车就可以。然而，温泉在山上，须从山脚爬上去，大概四五公里，一个半小时左右。
一座大山耸立在前面。山那么高，路那么陡。从陈塘镇出发时下午四点左右，这时已下午五点多了。下午五点的山脚，雾气蒸腾。那山上呢，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况？
平时四五公里不费吹灰之力，但这是高海拔。我长途自驾快两个月了，大哥也出来蛮长时间，昨天都爬了海拔5300多米的曲登尼玛冰川，体力耗了不少！
“上去吗？”
“上！”
05 朝 圣 的 路
好奇心极大的两个探险者，往山上走！
路比想像的难。很陡。每走十几分钟就得停下来歇一歇。
路比想像的险。半途通过一段悬崖路段，在以前是最难走的——头上顶着万丈绝壁，底下是奔腾的朋曲河，路不仅坑坑洼洼，有时还要在岩石上跳跃，直上直下。一尺宽的路，又是淤泥又是积水，一不小心滚下去，不敢想像。现在虽作了修整，但还是险。
景比想像的美。走进了“绿野仙踪”的心脏。一会儿穿行在幽深高大、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，一会儿又走在泥泞遍地、一尺来宽的羊肠小道涉险而过。无论怎么走，玉带似的朋曲河不离不弃的一路随行，或奔腾咆哮，发出雷鸣般的吼声，或跳跃向前，激起层层白浪……
我们相互鼓励，互相打趣。神灵之地，不经历一番艰难，怎能见到呢？怎能显虔诚呢？如何显神圣呢？
据说每一个夏尔巴成年男子，有生之年最想做且必做的一件事——至少登顶一次珠峰。但夏尔巴人的登山别具意义，不是猎奇，也不是征服，是他们的信仰，是对守护、养育、庇护他们珠峰的一种敬畏和感激……
打趣归打趣，越往山上艰难行进的时候，越能在某种程度上体会到藏族同胞们转山、转湖、长途跪拜的朝圣意义。
一方面是极致的自然盛景，视觉上的盛宴，一方面是体力上的极度劳累，跋涉的无止境。然而，就在这宽广无垠幽深静谧的自然之境里茫茫行走的时候，一方面惊异于天地的博大，一方面感慨于自身的渺小。
无异于走进宇宙深处，心灵不知不觉中接受自然、山水的洗礼。这种情境下，对日常的奔波、忙碌、追逐，生出许多平常情境下不一样的思考。
那满眼的翠绿、那奔腾的流水、那巍巍的群山、那茂密的森林，所有所有广袤幽深的一切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庙宇，走这里朝前走的人，无论何种姿势，都是最虔诚的朝圣……
06 终见庐山真面目
就在汗流夹背、体力耗尽的时候，转过一个山腰，再没有路前进。一栋两层高的干栏式简易建筑，出现于眼前。在寸土寸金的山腰，一小块岩壁上。
葱绿的山上，一道道白色的瀑布像哈达一样从岩壁往下飞。
沿着建筑靠近山壁的地方，插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竹篱及木栏杆，上面挂满了层层叠叠的白色哈达。竹篱及木栏杆的一侧，有一个低矮的小棚，棚顶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哈达，棚里面摆放了木制的佛龛，佛龛前点着灯，放了零钱和供果之类。
昭示某种不言而喻的神圣。
几个孩子光着身子在一个有流水的大石块上玩耍，几个女人在聊天。
大哥最先反应过来：到了！
07 裸 体 泡 温 泉 吗
又一次被惊异。天地之大，无奇不有。刷新了我脑子里对过往所有温泉的认知。
未靠近前，以为在两层干栏式的建筑物里面有温泉池，走近才知道，泡温泉的地方就是孩子们玩耍的大石头。
那块大石头，有数百平方米，是一个突出地面的天然溶洞，像八爪鱼一样伸展，四散开来，这就是温泉台地。大石头上有大大小小的洞。洞口只有一个中等左右的脸盆大。我不知那些孩子们还有胖胖的女人们是如何钻进去的。他们的头和肩膀刚好露出洞口，雾气蒸腾里热情的跟我们打招呼。村子里的人原来都来泡温泉了。
那个干栏式的建筑只是一个坐下来休息、买一些用品的地方。
白色的哈达下是温泉出口。一股大泉水从喜马拉雅山的深处流出，流经高台，分为九个细流。水滴石穿、千万年来这九个细流下竟然形成了窟窿眼儿。每个眼儿正好容一个人蹲进去。
我所看到的竹篱及木栏杆，是用来防止野兽或牲畜的破坏。本地来此洗浴的人们，会先在佛龛前点盏酥油灯，摆上贡品，供养温泉之神“茶曲美隆加姆”。外地人，每个人泡一次温泉收二十元。
来之前，听说是野温泉，男女裸体混泡，我就决定不泡了，只过来看看风景、瞅瞅热闹。但爬山爬得如此艰难，环境又如临仙境。在青山为屏，白雾为幕，泉水为乐，“八爪鱼”为天然浴缸的神仙境地泡温泉，这一辈子可遇而不可求了。
雾气里浓浓的硫磺味那么正宗，不泡太对不起自己。
裸泡还是不适应，毕竟身边有男人。我和大哥都没有带泳衣。小店里只有男式泳裤售卖。最后我只好穿着男式泳裤、运动内衣泡温泉了。
亲身实践，才知道看起来不起眼的洞口下去是有技巧的。背着身，脚先下，再慢慢把身子放下去。洞也真是神奇，蹲下后的深度，洞口刚刚卡在肩膀上面。这是天造地设的完美浴缸呀。头在洞口外，可以聊天，可以看风景。
泉水不停地流到泉穴里，滴滴答答。水热一点，就把洞口上面的布条放松一点，不要那么烫，就把布条塞紧一些。
每个孔其深宽仅容一人。每个孔的大小、温度、颜色也不一样。可以根据自己的体型和需要选择。洞口不多，人多的时候，可能需要排队。泉水是那么的细腻、润滑，每个洞泡一会又换一个去泡泡，感受着肤如凝脂的畅快。
游客只我们两个，大家都热情地跟我们聊天。他们都是裸泡，却彼此不显尴尬。当问到可不可以拍照时，都说“没事没事，想拍就拍吧！”女人也不躲避镜头，只是用毛巾浅浅遮一下胸部。
毕竟惦记着下山的路，不敢久停留，浅尝辄止。
往山下走的时候，我想，这神仙温泉肯定是能治愈人、洗涤身心的。且不说硫磺味浓浓的温泉水药用效果如何，光是上下山三四个小时的攀爬就已很锻炼人，而且所走之处都是“绿野仙踪”的深处，青山绿水密林。泡温泉的地方，又在天人合一的秘境之地。
“圣地”、“圣泉”、“圣水”，“九眼温泉”确实担得起。
我又在想，如果大都市的人们在山下能找到一处不错的住所，每天来山上泡一次温泉，坚持一个月，什么抑郁症、慢性病都会好起来的吧！这么想着的时候，就到了入山道的栅栏处，门栓已经扣了起来。
这个时候，居然还有两个游客奔了过来，问：“还有多远？值得去吗？”
“值得！值得！快去快去！不去太可惜了！”我们极尽鼓励。
确实是一个值得去的地方啊！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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