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上华山
1983年夏,韩峪中学组织教师上华山。全程徒步,平生首次,刚参加工作的我年轻脚力健。进了玉泉院,好奇心特强,贪看古木寺庙、碑刻古迹,尽享林荫清风,鸟语蝉唱。泉鸣如古筝琴弹之乐。进入山谷,高低峰崖,仿佛一下子收拢而来,陡增几分压迫感。几只鸟儿,凌空飞过,求崖让路,飞得有点吃力的样子。沿途泉声亮亮的、柔柔的,平添许多淡定。上到千尺幢、百尺峡,抬头一线天,附身脸面近石阶,整个人群紧贴裂缝石峡慢慢移动。手抓铁链,不敢丝毫松劲,有时得四肢并用,边歇气边欣赏奇妙风光。
不时遇到挑山工,一担两头捆绑重物,压得他青筋暴突汗如雨下,我们无不侧身避让,心生敬畏,面对如此下苦讨生活之人,我们还有什么辛苦可言。下山的挑山工却轻松得如履平地,哼着曲儿跳着走。上到北峰,视野异常开阔,雄奇之景扑面而来。那时北峰寺庙尚未重建,只可看到古寺庙残垣断壁、荒草滋生。经苍龙岭风光无限,俯视左右皆壁立千仞深不见底,生怯眼花,赶紧收回目光,只看脚底石阶心方坦然。从远处看,行人如在刀刃上游走。当晚宿东峰庙内,挤睡地铺,待次日看日出,遗憾的是云层太厚,只看到光华穿透云块,变为夺目霞光。当日游东西南诸峰返回北峰。看到一帮来自西安的小学生足有二十几个。爬在斜壁石坡上,像许多青蛙爬壁,不敢蹲不敢坐,山风浩荡,个个面露惧色。中年男女两个领队老师反复提醒:“别慌,不要乱动……”我们吓得无不为之捏着一把汗,私下里嘀咕:老师简直吃了豹子胆。如今,每每忆起当时情境都觉后怕。试想,那时旅游业才刚起步,许多安全设施还没有到位,怎不叫人担心。哪像现在安全设施完善,虽步步惊心,却处处放心。
一年后,我调回城里一所中学,与同事重游华山。1989年暑假,随妻子所任教中学教师再上华岳,三次行程一样,只能在原路徒步来回。必须在山上住一晚,确保时间和体力游览诸峰之景。但在十分危险处,还是不敢涉足,如鹞子翻身,下棋亭、长空栈道,只待在远处看。这次登临,心劲儿更大,一路有妻子相伴,有熟悉人群说说笑笑,觉得山路并不难行。上山下山,我充当了老婆的服务员,遇陡壁石阶,我充当小型拖拉机,抓她手半拖半拽;下台阶,我便成了她的结实拐杖,扶我肩膀慢慢往下挪步。上到东峰,寺庙里外也住满了人。我们只好在坡地背风处倚壁半躺,有未带厚衣者,便租赁大衣御寒,大伙挤挨一起相互取暖。是夜皓月当空,不见纤云。我们宿在松荫底下,白花花月色斑地,举目四望,万千峰峦,如在朦胧中拔节生长,试图争相抓挠那半轮明月。大伙只打了几盹,东方初见曙色。“太阳出来了。”不知谁喊了一声,东方红光乍露,冒出一点火星,紧接着吐出一瓣桔红,我们早已伸开双臂作拥抱状。众人拍手狂呼,竟把日轮惊呼腾起,颠悠悠的,撇下云霓纠缠,一颗伟大的生命似乎在轰隆隆声中诞生了,世间万象全然沐浴在鲜活的阳光下。
2011年秋,随旅游团队一日游,三十多人同行,出于一天时间所限,事先就划定了步行线路,上到北峰,等人到齐休整队伍,到目的地中峰再返回北峰。途中多数同行落下,零零散散歇坐路旁不肯再走,到达中峰只有我们七人。掉头返回北峰。当中有十多人提前乘缆车下山,其余人沿东面皇甫峪新开辟的“天梯”蜿蜒而下,有人说这儿的陡峭绝壁,就是当年解放军勇士智取华山以长钩麻绳捷足先登处。只有当今利用现代科技设备,才能在万丈绝壁处开辟出路子来,或索道凌空,或破壁凿梯,或悬空栈道。沿途双手死死抓牢铁链,侧身往下挪步,虽无上山吃力,但腿脚打颤,细汗涔涔。游人玩的就是挑战和刺激。到沟底,景交车来回接送游客。抬头看高空缆车上下穿梭。许多同伴坐景交车出山。而我和一个铁杆驴友,竟犯了傻,选择走路出山,不知走了多长时间,才出山口。我俩早已累得精疲力尽,一上大巴再不想动弹,早已透支体力。
2016年春末,随友自驾游,把车子停在山口,暗自庆幸阴凉天气,登山清爽,快到回心石,天气突变,云脚低垂,飘起毛毛雨,意欲原路返程,但心不甘。山谷间雾气漫漶上来,一起风,那成群白雾受了惊似的涌向崖头。到北峰巅,却饱览了苍山云海。云雾翻腾,竟把无数峰顶、石柱、古松断崖推向梦幻之中。风大雨密不便再上。要是在冬天积雪上来,想必是另一番雄奇景象。
华山峻拔险要壮美,美在于一年四季之变化,阴晴雨雪之空灵。攀越险峰,不光饱览自然风光和领略丰富的人文精神,也是自我心力、勇气、意志、体力及年龄的挑战。我的一个当医生的朋友,每年与骑友从临潼骑行到华山下,再徒步登临,已坚持二十多年,虽已退休,但身体结实得像小伙子。我准备在七十或八十岁左右,再上华岳诸峰,胡诌一句自勉:人生何惧桑榆晚,敢登绝顶再少年!
(作者简介:罗锦高,陕西省作协会员。出生于1956年11月,祖籍福建上杭,客家人。当过农民、教师、记者、编辑,业余喜欢读书写作,在报刊杂志发表作品200多篇,多次获奖。著有散文诗歌集《星河》。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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